"听说你能在月光下辨清铜钱上的锈迹?"程咬金忽然开口,伸手接住从气窗飘落的一片枯叶。他记得坊间传闻,田小七偷盗时从不用火把,单凭月光便能在密室里来去自如。少年闻言挑了挑眉,突然笑出声来,胸腔震动惊起墙角蛰伏的老鼠,在稻草堆里窜出窸窸窣窣的响动。

"陛下想听江湖传说?"田小七屈指弹了弹墙上的霉斑,碎屑簌簌落在他手腕的镣铐上,"不过是穷人家的孩子练出来的本事。那年冬天我娘快饿死了,我摸着黑在富人墙根下找掉落的馒头渣,眼睛熬得通红,倒真就把黑夜里的东西都看清楚了。"他说得轻描淡写,程咬金却注意到他无意识摩挲镣铐的动作,指节上布满老茧,虎口处还留着常年握刀的硬痂。

牢外突然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,三更天的梆子声惊得檐下乌鸦扑棱棱飞起。田小七仰起头,望着气窗外巴掌大的天空,月光将他眼尾的泪痣照得发亮:"陛下可知,您的律法在百姓眼里是什么?是富商用来欺压良善的枷锁,是饥民偷个馒头就要砍手的铁律。"他的声音突然拔高,惊得铁链哗啦作响,"我不过是用你们定下的罪,去做你们不愿做的事!"

程咬金沉默良久,弯腰拾起地上的枯叶,指尖碾过叶脉时忽然想起年轻时闯荡江湖的岁月。那时他也见过太多被律法遗忘的角落,见过百姓在苛政下的血泪。"你可知,朕为何亲自来这?"他将枯叶轻轻放在田小七膝头,金丝蟒袍的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"律法如刀,既斩恶也伤善。但这把刀若是钝了,天下便要大乱。"

田小七盯着那片枯叶,突然嗤笑出声:"所以陛下还是要杀我立威?"他猛地扯断颈间红绳,铜铃滚落在程咬金脚边,"动手前,能不能让我再见见那些孩子?就当...盗佛最后的愿望。"少年的声音终于染上几分恳求,气窗透进的月光不知何时暗了下去,唯有铜铃上斑驳的刻痕,还在固执地映着微光。

天牢内烛火摇曳,程咬金忽然仰头大笑,声浪震得墙角的蛛网都微微晃动。他笑得前俯后仰,眼角笑出的泪花顺着沟壑纵横的脸膛滑进胡须,“好一个赤子之心!”笑声戛然而止,他猛地一踏地面,止住笑声,正色道:“可是,孤只是让你认罪伏法,并没有说要杀你啊,你是不是理解有误啊?”

本来一脸散漫的田小七忽然浑身发抖,粗布短打浸透冷汗,脖颈处还沾着前日逃亡时蹭上的蛛网。少年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,喉结上下滚动,半晌才艰难道:“陛下,我确实不明白所谓的律法,但是我偷盗了那么多财物,不早就该杀了吗?”话音未落,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,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砖上,晕开点点红梅——那是昨夜翻墙时被守卫长矛刺伤的旧伤。

程咬金目光如炬,盯着少年单薄的脊背。想起密探回报,这小子半年间偷遍京城富户,却将金银绸缎尽数分给城外流民,甚至在暴雨夜冒死背着老妪转移。此刻少年倔强的姿态,倒让他想起年轻时提着板斧劫皇纲的自己。龙袍下的手掌微微蜷起,又缓缓松开,“田小七,你可愿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,造福苍生?”

“我...我还可以活?”田小七猛地抬头,乱发下的眼睛亮得惊人。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照在他脸上,将睫毛的阴影投在眼下青黑处,像两抹化不开的墨。

“傻小子,孤何时说过要杀你?”程咬金忽然起身,龙靴踏得地砖咚咚作响。他大步走到窗边,锦袍下摆扫过地面,沾染了不少浮尘,“魏丞相,你向他解释一下律法吧!然后,怎么处理,全由你自己做主,孤给你这个特权。”

天牢门被轻轻打开,魏征负手而入。这位素来铁面无私的丞相,此刻目光却柔和得惊人。他盯着田小七衣襟上的补丁,那是用碎布条拼成的粗陋针脚,忽然想起城郊流民棚里,孩子们围着少年听故事的场景。“田小七,律法面前,人人平等,天子犯法,亦与庶民同罪。”他缓缓解开官服玉带,青玉扣在掌心泛着温润光泽,“但律法不外乎人情。你犯偷盗大罪,且情节严重,本该脊杖四十,流放岭南苦寒之地劳作。”



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