辰时两刻,邵氏兄弟吃完了早膳。
邵玉珏笑眯眯的跟向阳道别,他今儿领了任务的,除了来看望向阳和老夫人,还要回去安排仆佣收拾一间清静的院落出来,好叫常姥娘住的舒坦些。
梁妈妈和晚翠带着一溜儿小厮进来。
原本向阳院子里伺候的,除了两个粗使丫头梅香和草青,都慌了爪子,缩手缩脚的在院子里候着。
邵玉衡自己带着邵安来去提膳,都没使唤她们。
梁妈妈和晚翠也是当她们不存在的。有那等脸皮厚的婆子,想上手帮忙的,都叫二人不动声色推搡回去了。
她们如今跟扎了喉咙的鸭子似的,并不敢再高声聒噪。尤其是柳红和翠绿,两人一清早想去福宁院大少奶奶那请安,实则是去求情,不曾想郭嬷嬷代大少奶奶传话,说大少奶奶病了,叫她们先回去吧。
二人难免怨恨大少奶奶无情,分明是她自己纵容下人冷待小郎君给夫人添堵,如今闯了祸事了,却过河拆桥不管下人们的死活。
郭嬷嬷见她二人面相,知道这是怨恨上了,万一传出去,又叫下人觉得大少奶奶凉薄。叹了口气,带她们进了卧室。
床上秦穗穗面如金纸,冷汗涔涔,似是在做噩梦,怎么也叫不醒。
秦夫人和于氏本来恼恨她装病祸害向阳,连带秦家跟着没脸。因此上听说她魇着了叫不醒,也没当回事,谁叫她有装病的前科?婆媳二人自有下人伺候洗漱用膳。
等都到了辰时了,还是未醒,二人也才警醒了,连忙进去瞧了,这才发现真是魇着了。
如今去催请郎中的下人还未回来,秦穗穗先前一直剧烈的挣扎,呓语,如今更是冷汗一直出个不停,如今头发都是湿漉漉的,薄被都浸湿了。
柳红翠绿二人见了,有些想到了小郎君昏睡不醒的症状,心里念叨这怕不是报应,不敢深想,实则内心惶恐不已,赶紧退出福宁院,一路带小跑的去了东跨院,鹌鹑一样的缩着。
如今见邵玉衡使人去前院唤了小厮进来收拾东西,都不用她们,二人更加惶恐不安。
邵向阳东西本就不多,一多半叫他阿娘搬进了福宁院,一小半吃的用的叫仆佣们祸祸了。
邵玉衡也无异纠缠那些零敲碎打的吃的用的,只要金的银的值钱的物件还在就成,数儿对上了(有人偷拿了值钱的物事,昨儿夜里悄没声的偷偷送进了西卧室),他便暂且在心里记了账,目下并不是发作这些人的时候。
邵安留在院子里来回指挥人搬家,邵玉衡抱着儿子出了院子,准备去前院。
刚出主屋廊檐,就见那柳红、翠绿二人抖抖索索的扑过来跪在三步远的地方,以头遁地,很不成样子。便十分不满:“你二人怎么回事?有事自去找梁妈妈和晚翠回,如何这副模样?”
柳红满头满脸汗:“大少爷容禀,实是大少奶奶那不成了……”
“胡说,昨儿晚上还好好的,怎么就不成了?”邵玉衡第一反应便是秦穗穗又装病,没好气,“既然病了,就去找郎中去,难道府里拦着她不叫她瞧郎中了?”
柳红二人本来是想着,在大少爷和小郎君面前替大少奶奶描补描补,好歹这次是真病了,万一他耶俩愿意去福宁院瞧瞧大少奶奶,就知道是真病了,作不了假,说不得能原谅一二。
邵玉衡三两步越过二人,气哼哼的抱着儿子径自去了前院。
待要把儿子往自己住的主屋西厢床上放,叫儿子哼哼唧唧拦住了。
“怎么了?”邵玉衡摸不着头脑。
“我想沐浴。我都馊掉了,好难闻。”哪怕先前晚翠帮他圆了场子,邵向阳又不是鼻子坏了,哪能闻不到头发里传出的异味?
邵玉衡摸了摸儿子的头:“向阳乖,你现在身子虚着,可不敢沐浴。”
邵向阳不肯妥协。叫他顶着这一头馊掉的头发躺阿耶屋里的新床,听着就很难为情。他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。
邵玉衡拗不过他,只得叫人在净房备水,又叫人挪了一张软榻出来,放在院子的树荫下。树冠并不很大,严格说来等大中午的,在树荫下也是很热的。不过现在辰时末,天将热未热,等向阳洗好了,就在树荫下躺着晾晒头发,顺便晒晒太阳。
向阳听了阿耶的安排,抿唇好一会,才说:“不好把头发理成寸头吗?”他很不适应自己留长头发呢。
邵玉衡与儿子对视,确认儿子不是开玩笑的。
他抬头仰望天空,思索了片刻,便说:“那就剪了吧。”
这会子轮到邵向阳惊呆了。
啊?这就同意了?不是说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?
邵玉衡摸了摸儿子的头,推儿子进净房沐浴,叫梁妈妈伺候向阳。
他本想自己来的,但是另一个长随邵平一直在院门口打转。
邵平一直是稳重的人,不至于没有眉眼高低。这怕是有大事找他。
邵向阳也体贴,见阿耶神思不属,便叫他赶紧去忙活自己的事。
邵玉衡等儿子进了净房,这才出了院子。
邵平一见他出来,连忙跟他说:“大少奶奶真出事了。昨夜与秦家夫人婆媳吵嘴,叫三个小娘子听见了,导致大少奶奶情绪异常激动。后来她还说了一些过份的话,没说完,就自己气昏过去了。那郭嬷嬷起先以为她是装病,后来发现是真昏迷了,兼且又是深夜,不敢开院门去请郎中,竟叫她昏了一夜。早上发现还魇着叫不醒,这才慌了,赶紧去请黄府医。没曾想,黄府医说,大少奶奶只是一直在发冷汗,快虚脱了。得叫她醒过来。扎了好几针,都能感觉她在挣扎,但是就是醒不过来。听下人们说,先是小郎君,再是大少奶奶,咱家莫不是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,或者是,有人在有意魇镇咱们家。”
邵玉衡若不是知道儿子昏迷不醒的真相,怕是都信了。
然而若是真病的厉害了,却不好放任不管,看着她死。
一是邵玉衡知道,秦穗穗这错那错,却好歹是六个孩子的亲娘。万一她真走了,自己要顾着军营,阿娘年纪又渐老,心力不济,怕是这六个孩子就苦了。
二来么,邵玉衡虽记恨她冷待向阳,叫向阳在那起子下人手里受了罪,但是却也知道,向阳不是因着她冷待才昏睡不醒的。若是没有方氏老祖,向阳应是回不来了,再精心的伺候,他也感知不到,也不过延缓一两日寿命。
这世间,多的是父母舍弃生病甚至没有生病的孩儿。也多的是子女,舍弃生病甚至没生病的年迈的父母。
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。秦穗穗这行为,说重了那自然很重,说轻了也不是很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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