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要是会算计,我倒是放心了。”
别人一教就会的,这个丫头总跟你没心没肺,你也没一点儿办法,只能随着她。
叶之衾轻叹了口气,手放在六安下巴上,摸着她的小脸,比以前小了一圈。
“那时候多傲气,跟我沾亲带故的都躲着,东西一样不差都还给我了。躲的远远儿的,我当你这姑奶奶有多大本事,回来一看,还是个合同工,混的正式编都没有。骨头那么硬,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?”
“我都说了,我翻东西,看到了你给我的那个破手绢,我以为号码应该是不存在了,就试了一下,谁知道你还留着。”
一个电话,我等了三年。叶之衾心想,让她低头太难了。他心里有执念,打不打电话,他翻盘回国了这辈子就不可能再跟她分开。
“研究生怎么念完的?”他问。
“给我亲爸磕头念完的。”她答。
“亲爸?”
“对啊,亲爸,混的不差,实在没办法联系过,去了他家,当着我爷爷奶奶的面给他磕头就给交学费了。最后一年没交了,后妈不同意再给我钱,就欠着了,我自己后来打工挣钱还了。”六安说的挺无所谓的。
“为什么不找我?”
“为了争口气。”
“就为了一口气,舒坦了?”
“舒坦啊。我不知道多舒坦!”
她其实做过很强烈的思想斗争,最后还是咬咬牙挺住了,说好了不联系。不为别的,也可能是因为楼月,她想在楼月那里挣一点脸面。好像被别人看低了也就算了,但就是楼月不行。
不过最后,还是打了电话。
她说不清究竟为里什么。忍了整整三年,是极限了。
叶之衾是上帝吗?大概是。每一次撑不下去的时候,总会想起他。
“你走了以后,楼月去我们家找过我妈和我,让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联系。还说你们去美国会复婚,你们有孩子了,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叶之衾并没有显得多么惊讶,反而是很平静,“她比你会算计。”
“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。”六安很不屑,“人哪,还是要学好,人在做天在看,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!”
顿了顿,她说:“我可不会想着去算计别人。我现在就是想做一个有本事的人。你觉得我做什么职业比较好?”
“傻瓜,我都帮你规划好了,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。”
“你给我规划好了?骗人,就是给卫蓝做助理啊?”
“人没有一步登天的,谁不是一步一步走路?路还没走好,就想飞了。”叶之衾轻轻敲她脑壳。
“我就是想一夜暴富。”
“一夜暴富简单啊。”
“怎么做?炒股?你教我炒股。还是买基金?或者做投资?你教教我呗!”六安来了精神,爬起来趴在叶之衾身上,他最会做投资捞偏财。
“你嫁给我,财产分你一半。”
叶之衾伸手擒她,六安躲开了,躲的老远,都快躲到床角上去了。
这是句玩笑话。可六安脸色立马就变了,很难看。就像是触了逆鳞。
“叶之衾,你觉得我以前跟你在一起,为了什么?”
叶之衾没有回答,因为他根本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也许为了钱,也许为了地位,或者,为了过好日子。不外乎如此,说出来多难堪。反正为了什么,他都不介意。
“我看过一本书,书上说钱,成就感,安全感,都可以自己慢慢去追求,从男人身上得到快乐和温暖就够了。我这辈子最缺的两样东西,钱和爱,你都给过我。我不后悔。算命的说我这辈子,不合官,不合财,只合精神。可我知道我找不到灵魂伴侣,一辈子都不会找到,因为我得的病治不好,我最害怕的就是陷入那种情绪。我真的很害怕,我必须要反抗,如果我死了,我妈会疯,她一辈子除了我,什么都没有。我是自杀过,就那一次,不是因为任何人,我就是天真一回,我看看我能不能再投胎,换一个活法。没有你,也没有我妈。”
“六安,我们不说这个了,好不好。”叶之衾起身,伸手抓住她。
六安还是要说,“我知道,你们都觉得我是因为你有钱才跟你在一起,楼月说我拿你当饭票。我喜欢你有钱是真的。我那时候爱你也是真的啊。我知道,你也真的喜欢我,我感觉的到,不然你不会因为我打破了头好几天不去上班,一直陪着我,哄我开心。你助理说,在你心里,时间和我最珍贵。我多开心啊,开心了整整一个学期。也想一直那样傻傻的跟你在一起。可是后来……后来……”
六安哽咽起来,她不想再提那些事了,可是她忍不住,就是忍不住了,心里堆了好多好多垃圾,想倒出来处理掉。
叶之衾张了张嘴巴,什么都没说出来,六安继续说:“你还记得吗,以前你在华侨的办公楼,我在你的休息室里睡着了,有个女人哭哭啼啼来找你。你们吵起来,把我吵醒了。我躲在里面不敢出去,我还小,我怕她会打我。你说:我是个商人,我最大的资本就是我自己,你想要我,你要得起吗!就是这句话,不光她醒了,我也醒了。我是在那一刻开始筹划着离开的。哪儿有什么将来啊,我一点儿都不敢想。”
那些年,那些事,那些人,闲言碎语,道听途说,和眼见为实,在别的女人眼里,其实没多大事。可在她这里,怎么就过不去了呢?怎么就过不去?就是卡在心尖上,过不去。
“你现在说你想跟我结婚,我更害怕,结婚要承担多少责任?要面对多少我应付不来的事?我现在跟一个废人差不多,我不是个正常的女人。我不喜欢包,不喜欢金银首饰,甚至不喜欢房子车子,她们喜欢的,我一样都不喜欢。不是因为我特别,仅仅就是环境造就人,我过惯了居无定所的生活,拎包就走,无家可归。了无牵挂才是我的愿望。礼义廉耻,孝敬父母,勉强为之。我读的书,学会的都是大逆不道。我不是不想跟你结婚,而是我根本就不适合结婚。你好好的一个人,凭什么受我连累?”
六安喉咙里涌起一阵酸楚,越哭越厉害了,“我知道你对我好,你为我做了很多很多,我现在还能拿自己还,以后呢,我拿什么还啊?”
叶之衾没有想到六安的情绪会失控,他以为她都好了,原来还没有。一切都是假象,那些快乐,都是假装的。他更加不知道,那些他认为无关紧要的,是致命的伤害。他紧紧的抱住六安,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感化她的情绪。
“不要你还,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还了。”是我欠你的,我欠了你的。
“我不还?我不还行吗?我不还楼月又会说我是为了钱,我处心积虑,我没有用真心!我用没用真心,天地良心!我走的时候,什么都没要!我一样东西都没要……我从来问心无愧……”
歇斯底里,精疲力尽。
这么多年,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口气。也不知道为什么,大概就是天生骨头硬,好比茅坑里的石头,又臭又硬。
那年学校组织看电影,阮玲玉的故事,别人都当是个笑话看的觉着矫情。她却是钻了心尖儿的难受,就为了那么一句话:只怕是人言可畏。
“用心了,我知道你用心了。别哭了,别人不信你,我信。”
“就怕你说的是谎话,你也和她们想的一样!”六安一口咬在叶之衾的肩膀上,谁把她当傻子她知道!
“我要和她们想的一样,会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?”
叶之衾肩膀吃痛,牙缝里吸了一口凉气,笑了,不讲道理,这个丫头。
六安冷静了下来,开始后悔,怎么好好的人又失控了?
“叶之衾,你有没有过特别特别心痛的时候?”
“有过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“很多年前。”
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妹妹自杀。”
叶之衾这一刻是很平静的,过去太多年了,记忆模糊了那种心痛,到底有多么痛,他觉得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。
“为什么?”
“为了一个外人。不,一个狗东西。”大概是不愿意再提,说话的声音很小。
“你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。”
“六安,你那时候还小,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复杂的事。”他好无奈。
失去亲人的痛,大概是世界上所有的痛里面最最心碎的一种。所以那时候开始叶之衾有了白头发,他定期会去染头发,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秘密。
六安偷偷见到过,他一头银发的样子。原来那是一夜白头的痛。
“算了,原谅你!”
叶之衾抱着六安,心里很踏实,就像多年前一样,不管外面山崩地裂,一片狼藉,只要六安在他怀里,一切都还不算是最坏,甚至有点暖心。
“六安,我有两句话想跟你说。”
“第一,将来你只要想着怎么去投资自己,不要考虑我。第二,对你认为最亲的人好,不需要任何理由。”
“好。”
六安点点头,答应了。
“还有,以后不要再说死这样的话,我不爱听。”
“好。我不说了。”
六安特别特别心痛的时候,就是那个看星星的夜晚。刻骨铭心,明明心里千千万万个舍不得,还是狠心说我不要你了。
每一年他的生日,六安都会去半山的海边,痛哭一场。
问大海,他会回来吗?
大海说不会。
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那种心情。也特别特别的心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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